江淳:南京乡下的“年菜”
童年是记忆中永远旋转的陀螺,如诗如梦般缠绕在人们的心头。有母亲的春节年味最浓,温馨而烂漫。
人的一生一定要有个慈祥的母亲,父亲因孩子淘气举起小棍棒时母亲便是强大的保护伞。若是男青年有份足以养家的事业,未来有个贤惠的妻子、勤奋的儿女,大约此生足也。
我是65后每每忆起儿时总是盼着年节早日到来,每年端午节、中秋节每个贫困的家庭都要改善伙食,给孩子们增加营养。这是我们的下一代独生子女永远无法体会的,我们这一代虽然没有遭遇大饥荒饥饿的岁月,但物质生活依然是清苦的,因营养不良身高普遍比下一代矮5公分左右。
腊月底生产队的农人都会放下田间的劳动,开始准备年货,最大的事情就是某几家杀猪,每个家庭去打几斤肉,生产队会组织拉鱼,然后按人口分成若干份,每家一份,几斤鲢鱼或草鱼。每家年前都要忙着腌制咸肉和鸡鹅鸭等咸货,并用烧草木的大灶开油锅,油炸豆腐肉圆子、炸豆腐、炸鱼等装在很多大匾中,准备招待来拜年的亲戚。乡村从来不缺蔬菜,每家都有几分自留地。我们童年缺少的是蛋白质肉蛋类。
我感到我们这一代人特别馋,吃什么都香。不像现在饮食上挑三拣四。一年生产队杀了一头不能耕作的老牛,肉和下水都分配给各户后,剩下带肉的牛骨头用一口巨大的锅在室外用木材煮熟,每个相关的孩子可以分得一块大骨头啃食,想想吃相难看、其乐无穷!
孩子们都盼着过年,是因为不用天天跑去上学了,只有过年才有大鱼大肉管够吃。南京乡下年夜饭一般在下午三点左右开饭,家家饭前要贴红钱、贴对联、放鞭炮、敬菩萨等等仪式。然后一家六七口人围着一桌八至十个菜,喜气洋洋、温馨绵长。
儿时我是不吃肥肉的,都是父亲把肥肉咬掉给我吃瘦肉。有一年母亲用宜兴砂锅慢火煨了一个猪肘子,红红的软软的,微微有些甜,我尝了一口肥皮味道极佳,从此开始吃肥肉。事实上包括羊肉、鸡肉等红白肉,还是带皮的香而好吃,而吃纯瘦肉口感略差。
直到中年我都认为妈妈的菜做的最好吃,事实是一种适应和习惯,每个母亲的厨艺显然无法和饭店大厨相比,家庭也不会比饭店的食材丰富。正如婴儿习惯母亲母乳的气味不愿喝邻家母亲的奶水。
七十年代的农人每年拿一次工分收入,那时还没有打工一说,也不能随意离开生产队出去谋生。平时能见到的现金只是卖几个鸡蛋或几斤蔬菜等,一年至多能卖出一头肥猪。家家养着鸡鹅鸭都是为了改善伙食,割猪草、放鹅等成了孩子们必备的技能。因此不可能每天上菜市场买菜,除非有婚丧、建房等大事。
活了五十多岁我至今不会开油锅,做年菜(素什锦)更是一窍不通。在南京,春节如果没有一道素什锦,这个年就失去了味道。每一种菜品都有它的祝福的含义,黄豆芽形似如意,寓意事事如意。荠菜音似聚财,寓意招财。金针菜寓意花样年华,前程似锦。芹菜读音与与勤快相近,取勤劳致富之意。薄千张寓意千秋百代,代代兴旺。
老南京年菜(素什锦)用料有十几种,烹饪工艺繁琐,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配料:菠菜1斤、香芹1斤、豌豆叶350克、荠菜250克、香菇20朵、木耳两大把、荸荠300克、冬笋500克、藕400克、豆芽500克、胡萝卜6根、酱黄瓜150克、腌菜2颗、茨菰200克、水芹1把、豆腐干5块……每家都要做一大菜盆,作为应急小菜。
随着改开以来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,生活节奏加快,因污染等因素和高脂肪高蛋白食入过多,大陆的三高病人越来越多。每逢年节农人依然改变不了以大荤为主的生活习惯,彷佛只有这样才显得大气而热情。每年给四个舅母拜年,我都忍不住提意见:要减少十多个荤菜的数量,明年年酒至少要上四个蔬菜。只有小舅舅家的年酒蔬菜最多,当然是一扫而光。——最后只好把年菜(素什锦一般不上席)加上一盘,依然一扫而光。
保护环境减少污染,控制饮食捍卫健康已迫在眉睫。
年年岁岁大荤菜,最忆总是素什锦。每年正月初一妈妈要在家请四桌年酒,饭后都要给我带几饭盒菜回家,当然少不了素什锦。去年夏天母亲病逝,童年的年味飘散了……没有母亲的春节淡而无味。感恩父母给我生命与厚爱,等清明节去青龙山公墓看望你们。
延伸阅读